陆北袭-

他是无上荣光。

[昭白]黄鸟

交交黄鸟,交交黄鸟。

白起默念着那早已深刻进骨髓里的悠悠秦风,却怎么也想不起下句。

秦王的使者捧着金剑端穆地站在一旁,垂下头敛了眉,如同温良无害的羊羔。莫名地,白起厌恶这样的表情。小内侍捧剑的手被冬日的风吹得通红,白起终究不忍,接过了他手里沉甸甸的剑。

他到底什么也没说。

他一时间竟有些趔趄,手腕也颤抖着,差点将那代表着秦国最高权力的金剑掉在地上。他猛地闭眼,深吸了一口气。

那剑冷硬无比,金属特有的冷峻气味一丝不落地钻进他的鼻翼,硌得他手上的老茧都是疼的。他将剑拔出剑鞘,寒光在灰黑的天幕下映出他憔悴的眼。

好剑。他赞。


他原来也有一天会老去,然后怀念从前。白起笑着骂了句,花白的鬓发和胡须在风中飘起来。他的精神和灵魂早已在过去的几十年中燃烧尽了,只剩下残灰和浮土盖在炉底,证明他曾经存在过。

或许他也并不需要什么去证明他的存在。巍巍秦川,每一株草木都饮过他的血。

他或许会死去,可是他终将永生。

可是到最后,他眼里的光还是熄了。


冷,白起只有这一种感觉了。华丽暗纹装饰着的剑柄似乎永远不会被暖热一般,从手指冷到每一寸肌肤。

他久病的躯体忍受不了长时间的握剑。他深吸了一口气,把那沉重的剑举起来,迎上自己的脖颈。

“武安君,”内侍忙忙叫住他,随即带了几分犹疑的神色,半天才开口,“武安君就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我王吗?”

他还有什么话可说呢?将近四十年的相知相伴,他的王难道真的相信他会反?

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。

他到底什么也没说。


在剑锋划破他喉管前的那一刹那,他想起了很多事。

他终于发现,嬴稷刚回到秦国的时候,对他竟还是很温和的。嬴稷失了兄长,便就把他当做兄长。而白起还保持着能与先王把酒共醉之时的习惯,少年时的习惯,沉默而坚韧。但或许他一直都是沉默而坚韧的,所以少年的嬴稷才能在他这里获得十足的安全感,更把他当做山。

他竟在生命的最后突然开始感怀。


鲜血四溅,他却感觉不到温度。他眼前开始朦胧起来,慢慢地,他竟看不见自己的手指。一种奇异的麻木感从伤口迅速传向四肢,积攒的伤病与疲惫争先恐后地从四面八方涌上来。

他闭上了眼。

他到最后也没有想起下一句。意识的最后,他脑海里回荡的却还是黄鸟。


彼苍者天,歼我良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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